记者｜球球 金子 冯敲秋 一偏
撰稿｜冯敲秋
排版｜齐光
“好笑的男孩都在这里了”
2018 年 1 月 20 号，博主 @姨太的吃瓜大会 发布了一条内容为“本周的快乐源泉，好笑的男孩都在这里了”的微博，并附上了一段某选秀节目的视频。截至今日，该微博转发量已超过 6.1 万，而当时，评论里则有不少人在问“这是什么节目？”
这个名为《偶像练习生》的节目是“爱奇艺重点打造的中国首档偶像男团竞演养成类真人秀”，通过观众投票，从来自不同公司的 100 位参赛选手中选出 9 人组成限定男团出道。“重点打造”或许说成“重点抄袭”会更加合适。这档节目照搬了 2017 年韩国大热选秀节目《produce 101》的赛制与流程，甚至连选手席的椅子都搬过来了，但是很遗憾，没有版权。不仅我们很遗憾，版权持有方 Mnet 也发表声明，声称对于这种侵权行为“深表遗憾”。遗憾无法阻止爱奇艺走抄袭路，这种不要脸的行为也只能在 101 女孩们的心中收藏。抄袭也使《偶像练习生》获得了第一波热度，许多人坦言，最初看节目的动机是“想看看抄得怎么样”。
第一期节目留给观众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好笑”，100 个妆容精致的男孩子在演播室里进行尴尬的商业互吹，内容包括“我觉得我要爱上他了”、“他们像是宫里来的”、“很像那种去巴黎的感觉”这些花里胡哨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奇怪表述。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真诚，真诚到会让你有一瞬间忘了着装“巴黎范”的董岩磊选手的粉色条纹外套真的很像你奶奶家装花生的编织袋。
但这份快乐的保质期有多久呢？我们采访到了一批偶练女孩，从身边同学、宿舍室友到微博粉丝数几千的应援博主、LOFTER 上写文的写手大大、多次参与录制与应援的资深追星女孩，还有站子的负责人。
值得一提的是，当我们问一位应援博主有什么想对节目组说的时，一直认真回答问题的她突然反问了一句：
“可以骂人吗？”
“（可以吧）”
半分钟的沉默后，一条刚劲有力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不是直的拍的就叫直拍”
“271 做个桃吧”是我们这次采访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排除粉丝主观认定的自家 pick 在节目组所受的不公待遇，爱奇艺客观上呈现出的节目效果也难称精良。许多最基本的后期工作都没有做好。首先成谜的就是字幕组的文化水平和使用的输入法。第一期的字幕不知高考英语有没有及格，把所有的“rapper”都打成了“raper”，成功产生了令人胆寒的效果。后来就疑似出现了模糊输入，“开始”写成了“凯斯”，不清楚这是哪里的口音，但后期的思乡之情苍天可鉴。再后来模糊输入都解释不了了，“情人节”写成了“情节人”。
于是评论里的网友只好说：
字幕组的最新创举是把“LA”写成了“安徽”，让安徽省的范围一下子跨越了太平洋的距离，省内就能出现 15 个小时的时差。
除了字幕之外，节目的剪辑也颇遭诟病。许多情节被粉丝认为带有引导性，甚至是恶剪。同时节目的长度也没有控制好，经常出现一期节目三个小时这种灭绝人性的惨案，让人忍不住想质问后期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剪呢。三个小时不仅是看起来很累的问题，节目组可能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放寒假的女大学生如果晚上九点开始看，那么她十一点半的时候完全可能因为笑出声，需要拿着手机在家中狂奔躲避母亲的暴打。
随着节目的播出，节目制作暴露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多。最让人难以忍受就是直拍出框，让大家的追星体验大打折扣。一位受访者直接告诉我们，她希望爱奇艺“好好向韩国学学直拍怎么拍，不是直的拍的就叫直拍”。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他在开挖掘机”
在节目制作并不成熟的情况下，让许多人坚持追下去的动力是练习生本人。一群年轻的男孩子被全方位地置于镜头之下，他们尚未出道，有的甚至还未成年。因此每个人的性格成了最大的看点。即便剧本和人设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粉丝也仍可以选择给予练习生们最大程度的信任，真情实感地投入其中。
范丞丞是练习生中未播先火的代表，“范冰冰的弟弟”是这个 00 年出生的男孩留给大众的全部印象。不少人根据这一认知提前勾勒他自命不凡的形象。博主@山东男人最迷人说自己 pick 范丞丞的理由是“颜很赞很有气质，感觉冰冰的弟弟也会跳舞还跳得好看是个很神奇的事情，本来觉得星二代应该恃宠而骄的，可是他就特别可爱，好像我身边的小孩。”
这种反差萌在 00 后练习生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再怎么家境优渥或者颜值惊人，毕竟还是大家眼中的小孩子。02 年的 Justin 凭借洋娃娃一般的长相和“温州人的精明”成功收割了一大批母爱爆棚的粉丝，哪怕是不经意间的撒娇，也可以让人产生去廊坊“偷孩子”的冲动。01 年出生的灵超不仅让人一见倾心，还一鸣惊人——他在北京的城乡结合部吓鸡的视频流传甚广，这个漂亮的小男孩用一声惟妙惟肖又凄凉异常的鸡叫唤醒了不少追星女孩沉睡的爱情。同为 01 年出生的钱正昊在第一期就被导师李荣浩誉为“今天唱得最好的人”，但是因为半夜在宿舍煮火锅被爱奇艺全网通报批评，还公开了检讨书。
而之前处于风口浪尖的陈立农，其实也只有 17 岁。“打动我的点，大概是，命中注定是我遗失在台湾的孩子吧”，一位陈立农的粉丝在接受采访时如是说到。这种命中注定的爱往往是实打实的，正如我们采访这位浓糖时，她正在高校的各个闲置群凑单群里卖农夫山泉维他命水。
纯真与稚拙固然吸引人，但成熟的魅力也从未贬值。一位粉丝告诉我们，成熟的舞台表演和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被认为是爱豆的必修课，对粉丝的态度也是重要的考核标准。这些方面做得越好，意味着身为爱豆的专业素养越高。“蔡徐坤是一个实力非常强、舞台表现力非常突出、非常有吸引力的合格爱豆”、“小坤之前因为手过敏了，怕 ikun 担心，一直把红红的手藏在身后”“看了 PPAP ，朱正廷把我可爱出鼻血” “暖心队长，宠粉 boy 正正了解一下”。
其他特点例如口音也可以成为练习生的个人魅力所在，微博上就有一段饭制视频是林彦俊和毕雯珺两人的口音混剪。林彦俊的台湾普通话：“老天野啊我面包美了辣”和毕雯珺的东北普通话：“唉呀妈呀，脑瓜子疼”成为粉丝津津乐道的话题。
最剑走偏锋的是罗正，他有一张开挖掘机的图在微博上非常著名。作为土木工程专业到工地上实习的学生，他自己可能也没想到这张照片日后会成为“罗正是星探从工地上挖来”的铁证。但一切偶遇都可以有浪漫的表述：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他在开挖掘机，那天阳光正好”。
你猜这段磊子会不会突然出现
练习生之间的互动是节目的另一大重要看点，台下的打打闹闹可以让练习生们的形象迅速变得丰满，同时也是节目笑点与泪点的主要来源。从认识新朋友到面对离别，这种强烈的情感冲击极易攻陷观众的内心。
偶练名场面“接下来我要抓几个幸运的练习生和我一起跳舞”就是最好的例证。练习时间短、实力弱的董岩磊被偶练女孩亲切地唤作磊子，而和磊子分到一组的练习生就是被抓去跳舞的幸运练习生。甚至董岩磊本人也知道这个梗，他躲在门后，将推门而入的同组成员罗正直接吓到了地上。罗正绝望的表情成为偶练女孩那一周的快乐源泉。
而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却让人始料未及，在 60 进 35 的比赛中，罗正成功晋级，董岩磊却面临淘汰。罗正在发表感言的时候说：“如果现在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推开那扇门，进了教室，看到董岩磊，一定会上前去拥抱他”。有人说：“在残酷的淘汰赛中，罗正和董岩磊成了那一期最柔软的部分。”
“追了两个月感觉像追了两年”
“第一次我去现场录制的时候主要还是 pd 粉和导师粉多，练习生的粉丝其实没几个，大家有喜欢的都互相帮着喊。到了第二次第三次练习生的粉丝就基本成气候了，你喊我就比你喊得更大声啊这样的，有火药味了。”
随着对练习生情感投入的增多，追星之路也愈发艰难。真情实感了的粉丝们恍然发现原来第一期时自己发出的每一声“哈”都未走远——全部都变成了眼泪，用来偿还自己挥霍过的快乐。
作为一档全民票选的节目，淘汰的压力不仅压在公司与练习生身上，更压在粉丝身上。追星是人力财力心力的三重消耗，当粉丝都要有三头六臂，不仅要完成买水投票投礼物这一系列繁复的日常工作，最好还可以修图剪视频。超级话题与粉丝群里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督促你投票：“我室友说她加了一个粉丝群，结果太吓人了，就退了。说群主每天打了鸡血一样说刷票应援什么的。”
即便如此，粉丝也免不了每周被真真假假的爆料反复惊吓。“我儿子今天还在大厂吗？”这一沉重的问题压在每一位老母亲的心头。而进入决赛的毕竟是少数，多数练习生的粉丝都要承受自己爱豆被淘汰的痛苦。一位丁泽仁的应援博主说，追这个节目让她的“ps 、finalcut、文案水平都有很大的提高”。“我就觉得，他这么优秀这么努力，必须爬上去，然后拼了命地截各种 gif、视频、剪片子、修图”，但是舞蹈实力出众的丁泽仁还是在 35 进 20 的排位公布中被淘汰。每一期的带来的快乐都是暂时的，失落与无奈才是生存赛的主旋律。
抄袭也是追星女孩的一大困扰，看抄袭节目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自己喜欢的练习生通过抄袭节目出名更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为什么不能买版权？”、“爱奇艺这么做真的很无耻”、“求求爱奇艺要点脸吧别抄韩国的了”这些声音在我们的采访中不断出现。
除了淘汰与抄袭外，最让追星女孩糟心的莫过于饭圈争端。“真的很糟心，告诉自己要早早离开饭圈，但是过几天就回去了，不混饭圈没有办法更好地为他做事”，在残酷的比赛中，不同的粉丝群体之间每分每秒都有战争爆发。而这种发生在互联网上的集体纠纷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不少人都是被愤怒裹挟着前进。即便知道某些言论或行为是不理性的，身在圈子中的粉丝也很难坚持自我。网络暴力带来的坏心情并不会在放下手机后就消失，沮丧或疲惫的心情往往会跟随到现实生活中，让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抽离。
而对于粉丝众多的饭圈大大而言，这种困扰显然更为明显。我们采访到的几位博主都有这种体验。
“很累啊，追了两个月像追了两年，想快点结束。”
“心情肯定会影响的，但是我尽量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玩，看到撕逼尽量绕远一点，或者做点别的事不上微博。”
而这些争端有时候已经超出了为爱豆讨公道的范围，变成了有些人宣泄情绪甚至刻意抹黑的出口：“你把自己的情绪宣泄在另一个人身上，尤其是他可能并没有做这些事情，非要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幻想成一个恶魔，我真的很不忍心。我在现场看，每一个小孩都挺可爱的。”
“你造成的这些负面印象最后谁买单呢？还不是你爱豆。”
“保证集资的透明”
当粉丝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粉丝组织就会出现。对于圈外的人来说，这些粉丝组织关系之复杂和分工之细致是难以想象的。
我们采访了坤音四子的一个民间团站 @BC221-Polaris 星团站，站子基于增强团粉凝聚力的目的创建，下设七个组织，包含宣传、文案、后援、管理、打投、集资数据还有视频组。集资组会对群里参加集资的粉丝进行公开透明的支出明细公示，保证集资的透明。
几乎每一家的都会有这样分工明确、流程清晰的粉丝组织。除了官方后援会外还会有大量民间组织，以保证应援工作的顺利进行，做爱豆最坚实的后盾。
即便如此，某些后援会或站子仍会出现资金问题和应援不力的情况。“所以不能一家独大，中首大吧/后援会互相牵制、财务监督福利监督都要有规范，这样才是一种健康的应援状态。”某练习生的超话主持人这样跟我们解释到。“每个后援会走到一个地步都可能出现问题，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保持初心来看待明星本人和这个圈子，随着爱豆越来越红，你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也越来越多，当你过分向他索取的时候就忘记了初心。”
“他们每个人，都值得被喜欢”
距离第一期播出已经过去两个月，去现场看了发布会和四次录制的L小姐跟我们谈了谈她的感受，作为一名靠近舞台的普通观众，她的心得可以概括不少人的心路历程，也揭示了养成类节目的精彩之处。
“第一次录制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往台下看，我当时站得比较靠前，都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汗，然后手啊就一直有小动作，紧张得不得了。”
“然后现在就好很多，不仅舞台表现自然了很多，而且都会给粉丝反馈。我印象特别深刻的就是那次卜凡在台上特别高冷，然后我们这块就有粉丝看玩笑地喊‘你高冷什么呀~’然后中间卜凡就背对我们这边，把他那个貂脱了一半，开始抖，就是那个特别经典的抖动，对对对真的笑死我了。”
“丁泽仁特别侠系地给我们比了个心，你能想象吗，像个大侠一样。”
“我是作为张 PD 的粉丝去关注的这个节目，在第一次的时候我觉得练习生很幸运，比我喜欢的张艺兴幸运多了。有这个平台，越努力你就会越被别人看到。我算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这一步，从害羞、紧张、不自信到如今可以落落大方地站在台上，很有底气地向全民制作人介绍自己是谁。我是在看着他们成长。”
“最后我都不忍心去投票了，因为我不论投的谁，剩下的人仿佛是被我放弃了一样。他们每个人，都值得被喜欢。”
“有什么特别想对自己pick说的吗？”
@山东男人最迷人：范丞丞，守住嘴迈开腿明天你是李宣美！
群里卖水的小姐姐：陈立农艺考吧！
一位隐姓埋名的珍珠糖：朱正廷，你这么好的人，一定值得更好的未来。
瓦块鱼：小坤你真的很棒，C 位一定是你的，希望你继续努力不忘初心，今后的日子与幸运相伴。
@希望匿名的太太：丁泽仁，你必须飞。
@第四桥：希望木子洋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弟弟有吃不完的糖，老岳每次吃煎饼都能夹鸡蛋，卜凡再也不被勒令减肥，想吃多少蛋糕就吃多少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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