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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经典 那些年我们靠此维生,作者:贺伊曼

2021-08-25 21:20:04

编者按

贺伊曼在12月刊“新概念书写”栏目中回忆了自己的参赛经历,让我们也一同来回顾一下她的成长历程吧!




作者 贺伊曼


搬家时收拾了一下柜子,书桌最下层的几个抽屉差不多有好几年没有碰过,上大学以后很少回家,回来也只是粘着床,不再有机会和中学一样要长久地在书桌前面趴着。抽屉里都是那时候随手要用的东西,写作业久了就要拿出来看两眼的那种零碎玩意儿,现在翻出来,无非是些铁壳的铅笔盒,皮筋发箍,和几只不走针的手表。再往下两层,一打开自己也有些惊了,算不得整齐,摆着一排排的塑料壳子,竟然全是磁带。

有几条纠缠在一起的耳机线,其中有类似网吧里用的头戴式耳机,还有几只有年代感的随身听藏在里面。我倒是瞬间傻了,铅笔盒发箍丢的丢散的散,可这沉甸甸的几抽屉东西,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都装箱带走,实在太沉,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已经是坏掉的,但把它们扔在这儿吧,真的也舍不得。用我妈的话说,“当年这些都是你的命根子。”想想也觉得够恐怖,当年是几年前啊。当年每天每天都要听这些,磁带一盘盘地买,放在宿舍堆积成山也还是觉得不够。但好像就一瞬间,并没有什么过渡,原本充斥在街巷四处的它们像突然被禁止了一样,随着一个时代消失得干干净净。


人生中第一个随身听是我妈买回来给我学英语用的。大概在小学三四年级,报名上英语班,要背整套英文版《白雪公主》,我妈为了让我跟着教材发标准音,就花了大概一百多块给我买了一个国产随身听。黑色的,上面有紫红色的按键,挺土气的一款。但当时宝贝一样捧着,在这之前哪见过随身听,家里都是电视大小的录音机,抱起来都要费很大劲。当时觉得随身听最酷的地方是可以别在腰上,耳机一插顺着衣服穿过领口,冬天衣服一盖走在街上谁也不知道你身上携带了一个能放英语《白雪公主》的东西。这是录音机没有的功能,真的随身可以听。我妈买回来时送了两个喇叭,那段时间每天都在家里用小喇叭放英语磁带,里面的女声念一句我跟着念一句,其实也不知道里面念的是什么单词,是什么意思,就是单纯跟着发音念。多年后回想起来才知道当年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吊着嗓子喊的第一句是“It is a winter day……Her name is Snow White.”印象里第一盘流行歌磁带也是我妈给我买的。有一天突然她下班回来就给我放桌子上两盘磁带,说是在批发市场买东西顺便买回来的。我记得特别清,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一盒两盘装的李玟精选集和一盘《还珠格格》插曲合辑。两块钱一盘,我妈说。其实盗版磁带音质也很好,后来我听了很多盗版磁带以后发现,只要你会买,货源够好,盗版磁带几乎可以和正版磁带媲美。比如那盒灰蓝色包装的两盘装的李玟精选集,音质就非常好,被我反复听了无数次,直接导致李玟成了我小时候第一个偶像。

之后我妈又带我去了好几次她买盗版磁带的地方,我又采购了几回,说是采购,其实每回我也只敢要两盘,大多是老板推荐什么我听什么,他说哪个哪个合辑不错,我就让我妈买下来。有一种磁带盒是纯白色不透明的塑料壳,合辑大多是那种,其实质量很不好,老板殷勤推荐应该是因为它进价便宜。我记得那种合辑里经常出现张惠妹的歌,还有卡朋特的《昨日重现》。


没多久好像复读机就出来了,我妈觉得不太贵,两百多块钱能学英语很划算,就给我买了一台。我高兴坏了,我觉得复读机是比随身听高级很多的东西,它能复读啊,也就是说当时它就具有一种现在Mp3的单曲循环功能,这很牛逼。复读机买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就站在旁边等着它充电,没等充满就塞进去一盘白壳子的杂曲合辑开始放。我对复读机的音质是很不满意的,觉得远不如我的大块头随身听,但当时太兴奋了也顾不上音质的问题,直接把声音开到最大,满屋子都能听见。我爸下班回来一进门听见复读机里在放一首西北民歌,说很好听啊这是什么歌,我很开心地拿着磁带背面的目录说,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我爸恍然大悟,跟着哼了几句。直到后来过了好一阵子我才知道那目录是错的,《至少还有你》另有其歌。

有了复读机以后,对我来说学英语是次要的,一个英语单词复读三遍没意思,把《至少还有你》副歌部分复读三遍才是最让人兴奋的事。也是那阵子,我用复读机学会了人生中第一首完整的英文歌,《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我心永恒》。

六年级毕业的暑假,有个外地来的远房表姐住在我们家。她上高二,家是南方的,我觉得她很新潮,不仅仅因为她的穿衣打扮或是那口带着港台腔的普通话,主要是因为那时她带过来一个松下(我当时一直以为那是索尼)的随身听,是深蓝色超薄的,我觉得很酷。她每天用它听很多我从没听过的歌,比如张震岳,比如西城男孩。我那时候只知道后街男孩,不知道竟然还有个西城男孩。表姐说她最喜欢的就是西城,他们太帅了,还给我讲他们某个MV的剧情。我觉得表姐果然是南方来的,知道的真多,很羡慕,就让她用我的复读机放她的那些磁带,这样就能两个人一起听了。那段时间表姐每天用复读机复读张震岳的《爱的初体验》,我问张震岳是谁,表姐给我看磁带的封面,我说这不是《旋风小子》里那个喜欢徐若瑄的很丑的男配角吗,心里很诧异他竟然还唱歌。表姐说他一点也不丑好吗,我不以为然,和她一起跟着复读机大声唱,“把我的相片还给我,我可以还给我妈妈!”


后来表姐走的时候把西城男孩的磁带留给了我,那是我拥有的第一盘英文专辑磁带。

刚上初中的时候随身听和复读机还没有普及,很少有父母像我妈那样支持我听流行歌曲,同时也很少有父母像我妈那样逼着我学英语。但初一的时候我们寝室有个女生是例外,她很爱买磁带,买的还都是正版,一盒十来块钱,堆在床头一大堆,这在我们那个小城市当时是很少见的。我们寝室就我俩有随身听,我经常听她买回来的磁带,有庾澄庆,刘德华,《名侦探柯南》的合辑之类。我最爱听的是那盘徐怀钰的《LOVE》。那是2001年,周杰伦出了第二张专辑《范特西》,刚出那个女生就买回来了,同时还有S.H.E出道的第一张专辑《女生宿舍》。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周杰伦是谁,全年级都不知道周杰伦是谁。初一元旦晚会上,那个女生带着另外两个人在班上唱了一首让人听不清楚歌词的《爱在西元前》,一下震惊了全班。我们都觉得很酷,歌怎么可以这样唱,然后周杰伦就在我们班小范围火了。但年级上其他班由于没人普及,仍然不知道周杰伦是谁。有一回我们寝室用复读机公放《威廉古堡》的时候隔壁十四班的女生闯进来,劈头就问,这是什么歌怎么这么难听,我们说周杰伦啊,她说不认识。后来我们把宿舍门打开把声音调最大,整个楼道都能听见,遇见人就跟人说这放的是周杰伦的歌。


忘了说,那时候我们都觉得周杰伦很丑。

随着孙燕姿S.H.E蔡依林的出现,越来越多的人拥有了随身听,或者至少也有一台可以用来学英语的复读机。因为寝室里的爱正版女生,我总能听到最新出的专辑,有时自己也买,但生活费很少只能买盗版的,2002年夏天攒钱买了第一盒正版磁带,就是周杰伦的《JAY》。

初二的时候,我后座的男生带到班上一个松下的CD机。当时全班就这么一个CD机,由于都是住校生我常常问他借来听。每天半夜熄完灯我躲在被窝里听刘德华(那男生最喜欢ANDY),觉得CD机音质真好啊,比国产随身听好太多了,于是常常幻想自己也有一台CD机,而且一定得是索尼的。直到后来上大学我才攒钱买了第一台CD机,尽管那时候大部分人已经不听CD了,但我坚持认为这才是听音乐最好的方式。

记得非典时期最流行的歌手是阿杜,我们班集体排了一个关于小汤山的小品,里头还用了《坚持到底》作插曲,借的是我的盗版磁带。班里最帅的男生很喜欢阿杜,从我这儿借了几回之后自己也买了盘盗版的,每天跟着复读机哼《天天看到你》。后来陶喆也开始流行,但男生们始终最喜欢Beyond。同桌每天都要唱一遍后街的《Larger Than Life》,完了再用不标准的粤语来一遍《喜欢你》。其实那时候我们那个城市英文专辑的磁带并不多,除了两大男孩之外,一般音像店能买到的只有布兰妮和迈克·杰克逊。直到初三才开始有亚伦卡特、林肯公园和艾薇儿。初三那年生日的时候,一个朋友送了我一盒正版的孙燕姿的《未完成》,更让我意外的是另外一个朋友那个月从父母那儿领多了零花钱,一口气送了我两盒正版的亚伦卡特。我们班那时候包括男生都觉得十五岁的亚伦卡特很帅,和我们同龄,竟然已经出了两张很火的专辑,更关键的是他还有个很帅的哥哥。同桌的必唱曲目有一阵子也换成了他的《American》。

后来从班上一个喜欢滨崎步的女生那借走了艾薇儿的第一张专辑,正版的,再后来我又把它给弄丢了。那女生也没怪我,因为马上就要毕业了,我是中考的时候把书包整个落在外校的考场里,书包和包里的磁带再也找不到了。由于回校领成绩单时大家各有悲喜,一盒磁带的事也就被淡化,而莫名其妙我一直记得很清楚。高中我到一个县城里上学,那儿比城市里信息滞后很多,我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在店里找到艾薇儿那年的新专辑,只有盗版的,打听到那个女同学的地址,给她寄了过去。也不知道她收到没有。


初三的时候第一个随身听坏掉了,我妈又给我买了个新的。当时很流行的一款松下随身听,有很多种颜色,每种颜色都很好看,也是一百多块钱。买这款的人很多,班上净是撞机事件。撞机其实并不算可怕,那时候已经有几个人买了超薄款的松下,要六七百块钱一台,六七百的东西都是同一款同一个颜色,撞得可谓彻彻底底。这极大安慰了我们这些便宜货持有者。但在初三最后一段时期里,有一样东西的出现打败了我们所有人,让我们觉得用松下的随身听终于不再是件牛逼的事情了。有一天班里一个男生带了一个Mp3回来,这下全班同学都疯了,都抢着要用。男生很实在,谁问他借他都答应,高科技产品就这样在班里人手里传来传去。那阵子流行陈奕迅,每个人借来都要单曲循环《十年》,初代Mp3很耗电,一截五号干电池两个多小时就没电了。一直到毕业,我们班历史上只出现过那么一台Mp3,而至于那款忘了什么牌子的天蓝色初代,最后当然是瘫痪在某个借来用的同学手里。


中考完的暑假,周杰伦出了《七里香》这张专辑。那是我买的周杰伦最后一盘磁带,这时候质量好一点的盗版带已经涨到六块钱一盘,我带着这盘六块钱的《七里香》去往附近的一个小县城上高中。整个高中也是我买磁带最疯狂的时期,虽然那时候Mp3已经出现,但那个价格在小县城里除了暴发户根本没人愿意买。其实班上有随身听的人也不多,我和为数不多的流行歌曲爱好者经常逃课出校门去城里买磁带。平时不能出校门,我们大多是请假,或者用各种手段混出去,除了上街吃一顿好的之外,磁带是必须要买的。县城里的盗版磁带很便宜,因为这边根本没有正版磁带卖,所有小摊上都是三块钱一盘,五块两盘。逃出来的时间很短,但再短也要拐到摊位看看有没有新出的带子。当时中学生都在看一本叫《当代歌坛》的杂志,我们从上面看最新发行的专辑,然后记下来问老板有没有货。如果没有我们就会考虑老板推荐的那些我们没听说过的歌手,或者自己动手在纸箱里翻,看有没有想要的。我和我当时的同桌每餐饭省下来几毛钱,攒几天就会出门买带,两个人选各自想听的,商量好绝不能重复,回学校互换着听。买回来的磁带一开始放在床头,渐渐床头堆不下就放进柜子里,直到高三换寝室的时候发现柜子里一半都被磁带塞满。那时班里的人都爱问我俩借磁带,我们起初还很热情的跟人介绍哪盘好听哪盘不好,后来发现那些好听的被人借走后有去无还,就开始不再外借了。但平时放在抽屉里的磁带盒还是会经常做完课间操回来就不见,我跟同桌做了个统计,最爱闹失踪的是王菲、刘若英和许巍。那时我也是修磁带高手,盗版带问题多,我和同桌差不多包揽了修理全班带子的活。调校磁头,换顶部毛粘垫,甚至螺丝刀卸开带子换压带轮和主导轴也是常有的事儿。


其间换着用过一个我爸单位发的据说很贵的松下随身听,背面带收音机功能,个头很大,也很费电。用了一段觉得各方面都不如之前那个便宜货,就又换了回来。便宜货陪了我好几年,直到高三我的好朋友W有一次跑早操时借走,下完操再还给我时它变成了两半。那时候我已经有了第一台Mp3,但一直还用着我的便宜货,直到它最终在我眼前变成一堆残尸。从那以后我就没再买过磁带了。

又过了两年,街上已经见不到磁带的身影了,以前走两步就有个音像店或者用抽屉搭起来小摊,现在也都散了架随着时间推移自动进行更新。某一天醒来突然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代,听音乐的方式已经变得非常多元化,多项选择给人带来惊喜,以及更加的方便快捷。有谁还记得当年互相交换磁带,对倒带技术的沉迷,和第一次发现随身听自动翻带功能时的欣喜?虽然现在iPod时代一样要偷偷在课上把耳机藏进头发里,同桌两人分一副耳机,但很多乐趣更年轻的人已经难以体会。我甚至会想,再过个几年,年轻人已经不能理解市面上曾经出现过磁带和随身听这种机械化的玩意儿了吧。当然,在互联网上你可以下载到另一个半球的歌手的最新专辑,而且竟还是免费的,不用看杂志不用音像店老板的推荐就能得到每日新鲜资讯,试听半首新歌就足够否定一个歌手,甚至还有豆瓣电台这种随机性礼包送到你面前。我现在一个月听的歌比从前一年还要多,随身听时代的工具显得那么低效、不足于满足需求。只是一切都是快速便捷的,以前一盘磁带反复翻带倒带时怀抱着的充沛的热情,似乎也不那么常出现了。


周杰伦拍完电影又开始主持综艺节目,S.H.E里有人将嫁做人妇。赵薇生了孩子,王菲时隔六年重开演唱会,连当年十五岁的亚伦卡特也向女友求了婚。尽管从高中似乎就没再听过当中很多人的专辑,但再看到新闻时还是恍惚一惊,这么十年也就日历一样哗啦翻过去了。有意思的是,过去总是问音像店老板“有没有新专辑?”,现在iPod里保留最久的却是谭咏麟、林子祥甚至吴莺音多少年前的老歌。有时候看着Mp3里一张张完整的专辑,从头至尾听完一遍也会恍惚有当年听磁带的感觉。记得初中有一年冬天徐怀钰出了新的精选集,接连跑了好几次音像店老板都说货快到了,快到了,让我周四过去拿。周四那天晚自习我们做了月考的数学卷子,交完卷我掂起书包从后门就跑出去,跑进路灯下纷纷向校门口移动的人群里。那时站在一排排推着自行车缓步前行的黑影身后,心里的等待焦急又兴奋,无法描述,隔了多少年我都无法忘记。





本文发表于《萌芽》2011年六月号。萌芽微信公众号所刊载内容之知识产权为萌芽杂志及相关权利人专属所有或者持有,未经许可,禁止进行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等任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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