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丨用粤语品味诗词——唐宋诗词粤语系列讲座第三讲:杜牧诗选讲(二)

▲主讲嘉宾周克光老师

《太平寰宇记》记载：“河南道河南府河南县金谷”。郭缘生所做《述征记》则记载：“金谷，谷也。地有金水，自太白原南流经此谷，晋卫尉石崇因即川阜而造为园馆”。石崇《金谷诗序》云：“余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有清泉茂树，众果竹柏，药物备具云云。”根据这些记载，周克光老师推断金谷园位于河南洛阳县西北。

该诗开篇一句“繁华事散逐香尘”实际上引用了石崇斗富之事。《拾遗记》记载：“石季伦屑沉水之香如尘末，布象床上，使所爱者践之。”倘若有人从“象床”上起身后看不出香尘有践动过的痕迹的话，就奖给该人珍珠。这就是该句中“香尘”的典故。尘迹易散，“香“可代表女性，也形容容易消散。

此句诗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讲金谷园的繁华往事就和香气歌尘一样消散了，按照典故含义理解，则是绿珠角逐步香尘赢珍珠的陈迹与金谷园旧日繁华的往事一起消散。如果不明诗中暗藏的典故，照字面解释虽然也可以顺畅地读通诗面意思，但就没那么深刻了。这样的用典我们称为化典而用，只有做到这样“羚羊挂角，去留无迹”，才更易在写诗时理解和运用。

“草自春”，就是草自绿，绿暗指绿珠，上连逐香尘，下结堕楼人，使整首诗名句紧密地勾连结合在一起。句意的解释就成了虽然流水无情，但园中草木一年又一年地逢春生绿，遇暖开花，独自深情地怀念他们的主人和梦一般的繁华热闹，悼念主人绿珠。这样，第三句的转折与第四句的感慨就呼之欲出，顺理成章了。

“日暮东风怨啼鸟”，日暮，有解作太阳将落，但周克光老师认为应该解作太阳已经落下，天际云霞转暗，园中园外景色越来越黯淡的时分更为合适，因为这时候才是林鸟交鸣的最多的时分，也以白天亮色的失去与金谷的繁华事堕楼悲情上下呼应，使全诗结构更为紧密。

       “怨”字在它不应在的位置出现（指语序），突出了作者“怨”的主题，这与《赤壁》诗便周郎错位为“周郎便”有异曲同工的效果。太阳落山了，园中交织一片暮鸟的哀鸣，在渐渐黯淡下来的园林间，东风陡然变得遒劲，吹落无数的林花，这一朵朵的落花，就像当日殉情的绿珠，绿珠仿佛身化千亿。一阵又一阵地飞堕，撞击着诗人的心弦。

《晋书·石崇传》记载：“崇有妓曰绿珠，美而艳，善吹笛，孙秀使人求之，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秀怒，矫诏收崇，崇正宴于楼上，介士到门，崇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日，当效死于君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真正成功的诗词，能够超越时空产生千载共鸣。周老师还推荐读者参考杜牧《题桃花夫人庙》、《金谷怀古》两诗，这样会对杜牧此诗抒情意义所在会有更清晰的理解。

▲词友认真聆听周老师解析

秦淮河，在江苏江宁县（今南京），秦始皇时，望气者言：金陵有天子气，使凿山为渎，以断地脉，故曰秦淮。横贯南京城，西出三山水门，沿城西，西北入大江。水如碧玉，旧时歌楼画舫，环集于秦淮两岸，是古来极为繁华之地。

“烟笼寒水月笼沙”，以带感情色彩的景语开端，一开始即强化作者心情的感觉。由于物理水传热速度慢，天气寒冷时，温差关系，河溪上边每每漂浮着濛濛水汽，这就是烟笼寒水。荆轲离蓟时有“易水寒”之慷慨悲歌，所以水寒寓有亡国形势危机的逼迫感。“月笼沙”，倘若明月直照，如“二十四桥明月夜”一般，则给人一种明净的妙觉，但这里不同，隔着寒烟铺下的月色则给沙滩蒙上一层惨淡的迷离色彩。一句景语，渲染出作者对国势趋弱危亡逼迫的忧患感，对世人皆醉的迷惘感，对无力回天的怅惘感交织在一处。

“夜泊秦淮近酒家”，虽然貌似叙述句，但依然是暗寓感情的句子。周克光老师提醒读者注意“夜”与“近”弦外之音，“近”字仍有隔离感，“夜”则渲染了闻后庭花的氛围，歌舞没日没夜地上演，作者清醒的孤独与夜的氛浊包围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开头两句表面以写景传情的笔触出现，字面语言很美，很自然，如散文的叙述句，但是这种暗寓感情的轻灵语言，与后两句如在清净安宁的清夜中蓦然突降的骇雷疾电一样，振聋发聩，骇雷虽短，疾电纵灭，然而余音阵阵，强光眩眼，对人心的震撼之力久久不散形成强烈的意的反差。后世之人竟效陈后主沉溺于亡国之音，这种醉生梦死的世态与杜牧忧国忧民的情怀形成巨大的反差，沉痛感慨之情不由得脱口而出了。

▲诗友与周克光老师探讨诗词心得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牛山，在山东临淄县南十里。《晏子春秋·内篇谏上》记载景公游于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艾孔、梁丘据皆从而泣。杜牧据此感叹到，自古以来人生的悲喜就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单单学齐景公登牛山时那副样子，让涕泪把自己的前襟都搞湿透了呢！

有人认为这首诗将“一语之思以旷达出之”，但周克光老师却认为这是作者开解同游的张祜而作。张祜诗名早著，杜牧说过：“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穆宗时令狐楚赏识他的诗才，曾上表推荐，但因元稹的排抑，未能见用，张祜是带着被遗弃的抑郁来探望杜牧的。这几句似一问一答。三句用庄子旷达人生的典故，末句如用粤语来讲就是：“要唔开心，做皇帝都有唔开心的时候啦!”这样振聋发聩之语，难道不是当头棒喝吗？

本期讲座采用现场讲授与网络直播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吸引了100多位现场读者和6000多位网络听众参加。讲座结束后,现场词友意犹未尽，与周克光老师继续交流诗词心得。许多读者纷纷预约报名下一讲，讲座得到广大诗词爱好者的肯定与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