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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家都是上海人……

2021-10-07 18:43:18


  前几天与生于1946年的赵先生吃饭,还在年里,于是喝了点酒。

       他是香港上海人,大户人家出身。父亲是无锡纺织业大亨,有数位太太。他母亲是二太太,上海人。家里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共有30余位。他的上海话还是带有尖团音的老式上海话,国语却是广东腔得厉害。他同时也是唐英年的表兄弟。赵先生一副老绅士范儿,微醺时给众人看相,反复与我强调:你田宅宫特别好!

  我突然想到我认识的不少香港上海人,他们都会与我说相似的话。香港上海人的辨识度很强,因为上海人不管身在何地自矜自爱的特性是不会变的那些1949年前后迁往香港的上海人,尽管早已融入香港主流社会,甚至上流社会,但他们至今仍习惯以上海人自居。他们说到”阿拉上海人”时总带些骄傲神色。他们中还有不少是苏州、宁波、无锡、湖州等临近上海的人士,他们统统把自己归为上海人。反正城市血统上是亲眷,老上海人也将他们视作上海人,似乎这些江南富足城市都是上海的外延。

  

      

         这些香港上海人保留了许多上海特色的习惯,比如爱吃稀饭和生煎馒头当早点;爱选大牌料作去高级裁缝店量身定制衣服,而非拎起一件成衣就往身上套;爱与境况相当的江浙沪籍人饮茶聚聊,说着说着又要数落起广东籍人士待人接物的粗疏,“不是我要说广东人,广东人真真是勿灵光。你对广东人有一百件好,只要有一件不到之处,他就翻脸不认人,完全不论场合。哪里比得上阿拉上海人!”在他们眼中,上海人钟灵毓秀、情商见识高于外省之人,他们离开了上海,就越发觉出上海人做人的精致和周到。那不是坐井观天,上海人一切的好,是他们混迹在广东、福建、河南籍人士中,更能深切体会的。潘迪华喜欢和王家卫和张叔平合作,因为大家都是上海人,特别有默契。就像《花样年华》里房东孙太太和苏丽珍因为都是上海人,很快便谈好了房价。


  

       很喜欢听香港上海人说香港的路名:列拿士地台、梳士巴利道、摩利臣山道那些冗长拗口亦中亦洋的名字被他们用乡音吞吐出来显得格外圆润风情。湾仔有条路叫谢斐道,住在港岛几十年的大姨妈说到这条路,我还以为是“霞飞道”。香港上海人始终习惯说上海话,间或夹杂几个英语词汇和粤语尾音,虽然他们都听得懂粤语。而他们的子孙习惯使用粤语,夹杂着英语,虽然他们也完全听得懂上海话。于是在香港上海人的家中,就形成了很有趣的现象:祖孙三代中,爷爷说沪语、爸爸说粤语、儿子说英语。粗看像鸡同鸭讲,细看才发觉对答如流,且对话者之间一点也不别扭。



  上了些年纪的香港人常说,那些戴着冰种翠镯的白胖女人,她们招手共饮,说话你侬我侬秀气温婉,桌上摆着好菜式,旁边陪着的先生衣冠楚楚,客气斯文,那一定是上海人。海派,就是有钱、靓衫,擅交际,会保养。中银大厦的建筑设计师王致平先生,我认识他时,就快八十岁了,祖籍苏州,谦和低调,相貌清矍,一起饮茶时,不断为我斟福建香片,一件简单的米色夹克随意挽着袖子,袖口露出的格子是芭宝莉的。

  香港人对海派孜孜以求,对旧上海念念不忘,有时比上海人都起劲。有人说,上海对于香港人来说是一块眼镜片,愈是寻找反而愈找不到,而所有的风景,却是要透过它看的。 潘迪华在1951年从沪抵港后,住在上海人集聚的北角,对香港第一印象是落后,似是乡下渔港。那时的香港不懂得怎样繁华。有一张老照片:潘迪华穿着黑色印度纱旗袍外加玄狐披风,翡翠耳坠子拖到肩上,巧笑嫣然,据说她的夜巴黎香水散出夹竹桃的气味惊艳了当时那个香港简陋的摄影棚,照片背面雕花浮水印写着四个字:沪上淑媛。这个上海女人激起了香港人对上海的想象、对繁华的想象,她是香港人眼中高贵的海派真迹:独一无二,永远矜贵。这种感觉正是香港人后来追寻、拷贝、并试图超越的。  

  

上海女人潘迪华

   

  作为中国两座最洋气的城市,上海和香港在国人心中,仍然是离西方世界最近的两个地方。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二者之间的比较又多少带有点区域经济的味道。经济学家们总爱拿数字来说话,正因为如此,上海和香港才有了比较的前提。前些年,每当每年“沪港竞争力论坛”召开之际,上海和香港总要为“谁比谁更强”打上一阵嘴仗。如今香港经济渐衰,嘴仗很少听到了。

  除了外相似的城市气味外,上海香港外表也有不少惊人的相似之处:上海的淮海路,香港的弥敦道;上海的外滩,香港维多利亚港;上海的大兴街,香港的油麻地;上海的徐家汇,香港的铜锣湾;上海的新天地,香港的兰桂坊…… 

       更重要的,沪港男人有那么多相同的气质和细节!从没有在中国其它城市看到像沪港两地男人打理得如此整洁的发型、干净的皮鞋和得体的衣着。干燥的空调办公室里,他们中有很多人常常向自己的脸上喷射保湿喷雾,为了保证皮肤充足的水分。他们的名牌公文包里总有一包湿纸巾,头发半个月必会修剪一次,除手表外,身上不戴任何饰品,不会让自己灰头土脸面目可憎或市井甜腻。 


  

       这两地的男人都不约而同的关心细节。一个肯对自己的细节关心的男人,同样会对别人的细节关心。比如,在搭电梯时,沪港男人无论职务高低,总会用手挡住电梯门,让女士先进去,出来时,又用手挡住电梯门,让女士先出来。断不会像不少北方糙老爷们那样撒开手只顾自己大步走。这种习惯因为“成于内”,所以“形于外”时自然顺畅,颇有旧上海滩的遗风,也令女士们很受用。 

       沪港男人说话,音量也要比其它城市的男人小一些,可能是这两个城市人口密集的缘故,说话太大声会影响别人。因此在上海的地铁里,大声交谈或打手机的基本都不是上海人。前几年香港自由行最旺时,香港地铁里大声说话的人通常都不说粤语和沪语。而此时乘地铁的若有上海人,上海人会为其他内地人的咋呼而感到羞愤。 

       沪港男人,都不反感下厨房,且擅烹调。也许对于这两个讲究饮食的城市,下厨房煮食,并非一种普通家务劳动,而上升到了一种饮食文化的高度,所以男人们是乐意去花时间的。 

       探究这两个城市的男人为什么那么多相似,其原因也许在于,香港和上海,有近似的身世,所以有相似的气质和内涵。上海是三四十年代的十里洋场,浸染了欧风美雨;而香港一百多年来深受英国绅士之风的影响,受中西两种文化的浸染。一个城市有什么样的氛围有什么样的温度就会熏陶出什么样的男人,如同有什么样的家教,就会有什么样的子女;有什么样的气质,就会有情怀契合的情人。

  中西混杂,中国的谦忍儒雅,诗书礼教,西方的彬彬有礼,热情豁达,于是就成就了上海和香港两地温良体贴,循规蹈距,又不失通情达礼的城市男人。这两个城市的男人,也许能大富,却难以大贵;不会大恶,却也少了一种成就大事的魄力和狠劲,好在他们心思缜密、善作精细打算、淡定和见多识广,能弥补这些不足。所以,上海和香港的男人,,却适于从商。给予女人的,也很少有要死要活的惊险体验,却能用一种风花雪月勾兑着柴米油盐的特殊拼盘,串起平凡而缠绵的日子。

 

 

       走在扶梯速度比上海快一倍的香港,心里有点发笑,知道大家都在心知肚明地用心努力着,也不用那么吃重吧。湾仔那块弹丸之地很混搭,旧街陋巷和银行商厦比肩,行色匆匆和人情世故就摊在你面前。在这一带不必装逼,能穿着人字拖吃猪笼包,却也提醒着你,要有人情味,就一定不能穷。它展露出国际大都会亲切柔和的面相,也使他的居民天然形成处惊不变的心智:你开你的豪车,我饮我9块钱的鸳鸯,一样地道好味,这是我们各自的命运和选择。住在此地大半生的老港甚至不太习惯过海去尖沙咀,你会从他们的生活方式中感觉到他们对过往记忆的珍惜与惦念。

  想知道自由经济如何运作,一定要去看看港岛的实体小店,一个个小化妆品店、电器行、手机店客似云来。在零食店,港人磨蹭半天买了几十港元的凉果,一旁内地游客出手豪爽,动辄即称了二千多元零食,结算时店主面无表情的多赠送了两罐腰果糖和一磅西梅。这些年租金上涨,以做本地人生意为主的百佳超市获利空间有限,将被卖盘的谣言不绝于耳,香港人真心不愿看到开在家门口40年的超市消失,不愿承认百佳对李嘉诚不再要紧,更不愿看到香港市场对李嘉诚来说已不再重要。

  黄昏时的香港仍然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温柔。如果是怀上海的旧,再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香港了。至今在湾仔、北角的一些酒吧里,还能听到姚莉的《玫瑰、玫瑰、我爱你》,典型的上海调子,五声音阶,却有着JAZZ的元素,分明是动感的城市前进时耳畔的呼呼风声。还有穿梭在北角与铜锣湾的有轨电车,老上海单是看见那笨拙地竖向空中的辫子,就有一种到了家的感觉。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何菲,专栏作家,职业编辑,文化民工,中国作协会员。擅写城市文化、两性情感、行旅美食。多年来为《新民晚报》《上海航空》《东方航空》《红蔓》《食品与生活》等撰写专栏。代表作《上海熟女》《上海蓝颜》《酸男辣女》《快乐离婚》等八本,多次荣登畅销书排行榜。作品被广泛转载并收录进各类散文集。新著《上海情丝》于2016上海书展首发,近日上架,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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