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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语言研究 | 甘于恩:语言风格的平民化——《羊城晚报》俗语词的运用

2020-10-01 04:16:09

语言风格的平民化

——《羊城晚报》俗语词的运用



语言风格之于传媒影响力的确立,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报纸语言是使用典雅的语词,还是使用浅白的语词,可能是个见仁见智的话题。有些新闻工作者认为报刊语体既然是一种书面语体,那么在语言运用上就必须向书面语靠拢,避免使用俗语词。这其实是一种误解。报纸使用哪类语词,除了取决于写作者的个人风格之外,还与版面、栏目、新闻的性质等因素相关,并非完全排斥口语要素。

总的说来,由于社会的民主化,现代传媒日益具有平民化的趋势,在整体上贴近读者的日常用语,这种趋势势必影响到报纸的语言风格,某些版面、栏目趋向口语化,这就包括许多报道乐于使用口语色彩明显的俗语词。




所谓俗语词,在汉语中有广义和狭义之别。广义的俗语词是指汉语中通俗性的语言片段,包括惯用语、歇后语、俚语、一般俗语及谚语;狭义的俗语则指汉语中语义较为浅显的固定组合。本文讨论的对象以广义的俗语词为准。

在标准语和方言中,都有一些格式比较固定的语言片段,如动宾式或其他关系的三字格,譬如“走后门”、“穿小鞋”、“一根筋”,带有一定的比喻性,口语色彩强烈,这类语言片段被称为“惯用语”。我们发现《羊城晚报》有不少本地新闻、国内新闻(甚至国际新闻)会使用这类的词语,例如:

政府| 扶上马送一程  有风险适当担(羊城晚报2009年5月5日A3版)

温州“太太赌博团”荒岛豪赌  这些赌徒在三垟湿地108个岛上与警方“打游击”(羊城晚报2009年4月28日A11版)

摆乌龙(羊城晚报2008年10月18日A15版)

只是萧淑慎一面强调自己已改过自新,却又数度基金会鸽子,……(羊城晚报2009年5月8日B1版)



由于“鸽子”在粤语中称为“白鸽”,故“放鸽子”在广东传媒中亦变形为“放白鸽”:

卖房的被人“放白鸽”(羊城晚报2008年11月2日A5版)


粤语中有不少生动有趣的惯用语,不时见诸《羊城晚报》,如:

置业置出了“一身蚁”(羊城晚报1997年1月3日3版)

“咪霸”鲁开垠  连饮“头啖汤”(羊城晚报2009年2月13日A5版)


惯用语有一定的灵活性,有时可以增删成分,如:

英政客扮鬼扮马笑布朗(羊城晚报2009年5月8日A16版)

一些被寄予厚望的电影……票房之低让人“大跌眼镜”。(羊城晚报2004年11月12日B2版)


“扮鬼扮马”的原形为“扮鬼马”,系粤语的惯用语,指“做怪样子”;“跌眼镜”也来自粤语,在上述语境加上“大”字,表达了程度的差异,“跌眼镜”还可以说“跌破眼镜”,如:

《大内密探零零狗》跌破眼镜(羊城晚报2009年7月28日B1版)


歇后语一般由前后两部分构成,前面的部分可称为“引”,后面的部分可称为“注”,但在传媒语言中,因为空间有限的缘故,引和注可能会紧挨在一起,如:

(羊城晚报2009年5月27日A4版) 


“麻秆打狼两头怕”实际上是一句歇后语,前部是“(用)麻秆打狼”,后部则是“两头怕”(暗含“两头不讨好”的意味)。有时解释部分(注)可以省略,如:

一位赵姓工程人员就解释:“……我们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塔吊动辄60米长,几十上百米高,顾得了这头就难顾那头。”(羊城晚报2009年4月28日A1版)




“螺蛳壳里做道场”也是一个歇后语,由于意象较为浅显,后面便将注“转不开”省略了。而有些歇后语则来自粤语,例如:

母亲多是自言自语道:“次次来都是滚水渌脚(急匆匆)!”(羊城晚报2009年2月14日B9版)


“滚水渌脚”是省略了解释部分(急急脚)的歇后语(作者用普通话同义词“急匆匆”来解释)。不过,歇后语在风格上偏向俚俗,所以重大新闻或国际新闻,以及社评等,要注意尽量避免使用歇后语。

与歇后语在风格上近似的便是俚语(但构成不同)。俚语词的特点是具有粗鄙性,包括脏话,但不仅限于脏话。准确地说,是指主要在中等文化程度的人群之中通行的较具俚俗性的、非正式词语。如普通话中“打”是通用词,而“扁”则是俚语词;粤语“玩”是通用词,而“蒲”是俚语词,“波大冇脑”(形容女性徒有外表,没有思想)也是俚语。《羊城晚报》亦偶尔可见(尤其在“娱乐”、“新新生活”这类版面),如:

香河 肉饼 操蛋手(羊城晚报2005年1月20日)

徐亮当场要周麟

老沈当晚整肃队风(羊城晚报2009年6月29日A14版)

张舒雅因被传爱夜店,感情生活丰富而被冠以“豪门豪放女”的名号。(羊城晚报2008年6月27日B2版)


汉语还有一类语义较为浅显的固定语词组合,我们把它称作“一般俗语”。俗语强调色彩的通俗性,如“来电”(形容男女之间的感情)、“跑部钱进”、“省油的灯”、“狗急跳墙”等等,以形象性作为其主要特征。俗语在本地或国内新闻中用得比较多,例如:

对小贩宽容的说法

站着说话不腰疼(羊城晚报2009年5月9日A1版)

疑犯防范措施搞得这么好,也会“搬石头砸自己脚”——警方冲进制假窝点时曾大力敲门,但里面根本听不见!(羊城晚报2009年7月24日A1版)

彩票店老板冒领500万巨奖

偷鸡不成蚀把米,涉嫌诈骗被起诉(羊城晚报2009年7月26日A5版)

而以体育类报道最为常见,如《羊城晚报》2009731日的体育版便用了数条俗语:

恐怕正因为如此,“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中国俗话才能在罗马的泳池里被蜂拥而上的各路人马实践着。(A13版)

改革不是革命,还是“摸着石头过河”为好。(A13版)

屋漏偏逢连夜雨——用这话来形容中国足球队的境况,再恰当不过了。(A13版)

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禁令生效后,本届世锦赛的纪录很可能10年内都无法再被打破!(A14版)


专题报道较具文学性,俗语时而可见:

可是一直“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王电波从年轻小伙子等到中年。(羊城晚报2009年7月6日A9版《横琴,一张反复擦了又画的蓝图》)


,亦使用了俗语:

据悉,戴国森案是省、市纪检部门在查处出国不归的原鹿城区委书记杨湘洪案中“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出来的。(羊城晚报2009年7月26日A2版)


有的俗语其实是古俗语,如“大开方便之门”源自佛家白话典籍,指“引人进入佛的门径”,后来固化为成语。例如:

暑期开始,记者连日来调查发现,广州许多宾馆和公寓为学生情侣偷食禁果大开方便之门,有的宾馆打出暑期优惠费吸引客源,有的公寓条件松,中学生凭学生证就可随意开房。(羊城晚报2009年7月25日A1版)


有的俗语则是从成语、典故(诗词)衍化而来,可以说是从“雅”转为“俗”,如:

曾经享有盛名的湛江电饭锅行业渐渐沦为“替人做嫁衣裳”。(羊城晚报2009年7月29日A24版)


“替他人做嫁衣裳”出自唐秦韬玉《贫女》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后来凝固为成语“为人作嫁”,说成“替人做嫁衣裳”是通俗的说法。

方言中也有与通用语词对应的俗语,学术界多笼统地视为方言词,但严格说来应称为“方言俗语”,如粤语的“玩失踪”、“有姿势,冇实际”(比喻光会做表面文章)、“见牙唔见眼”(形容笑容可掬)、“今时唔同往日”(现在与过去不同)、“旺丁又旺财”等,如:

小小气球却“冷手执个热煎堆”(羊城晚报1997年6月3日7版)

中甲第26轮比赛中,广州医药主场4-0狂扫哈尔滨毅腾夺冠。一名球员开心大笑,

几乎“见牙唔见眼”(羊城晚报2007年10月30日“广州城事”版)

杨婆婆开心得“见牙唔见眼”,乐呵呵地给众人派利是。(羊城晚报2009年5月3日A4版)

黄金周踢走冷板凳  旅行社旺丁又旺财(羊城晚报2008年9月29日A5版)






俗语词的最后一类是谚语。谚语是指群众口头上流传的通俗而含义深刻的固定语句,一般都能揭示客观事理,富于教育意义,具有句式整齐、韵律和谐、形象生动、语言简练、讲究修辞的特点,以说理性作为其典型特征。如“万事开头难”、“笑一笑,十年少”、“失败乃成功之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晚报使用谚语的例子也不少,例如:

她却是一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姿态,该忙什么忙什么去。(羊城晚报2009年7月25日B12版)

主帅称“一个巴掌拍不响”(羊城晚报2009年7月27日A13版)


“船到桥头自然直”是普通话谚语,指无需过虑,事到临头自然有解决的办法;“一个巴掌拍不响”比喻纠纷双方都有责任。有些谚语来自外国,例如“条条大路通罗马”便是:

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朱加琳觉得,高职主动培养应用型、实践型人才,以就业为导向,她的师兄师姐还没毕业就找到了很好的工作。(羊城晚报2009年7月27日B5版)


方言谚语如:

金先生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羊城晚报2009年7月25日A12版《换了3趟车才敢去兑奖》)

“小心驶得万年船”是广东粤语的谚语,意思是凡事小心,则不会出错。粤东闽语的谚语有:

潮汕民间有“六月蜂毒过”的说法,足见这个季节虎头蜂毒的厉害程度。(羊城晚报2009年7月31日A19版)


魟鱼尾柄上通常有1-3根毒刺,一旦不小心被它刺到,会引起红肿发烧,甚至丧命,所以渔民一旦捕获常将其尾巴剁掉。“六月蜂毒过魟”是粤东沿海地区日常生活经验的总结。

 

俗语词是汉语语言宝库中的重要成员,与书面语词一道,构成了汉语多姿多彩的面貌,彼此并无优劣之分。语言表达是一门技巧,讲究的是时间、地点、话语对象的切合,这当然也包括俗语词和方言词的运用。


(原载《羊城晚报通讯》2009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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