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广州人 | 粤语中的方言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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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碌藕”和“生虫蔗”

在粤方言俚语中，“生虫蔗”还比较好理解，可你知道什么是“大碌藕抬色”吗？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这些俚语居然可以入诗。

三四十年代有位粤语诗人名叫廖恩焘，是廖仲恺的亲哥哥、廖承志的伯父。由于家风学识等原因，廖恩焘对世事洞若观火，对时局了然于胸。他以广州话方言俚语入诗竟能出神入化，使人拍案叫绝。

1945年，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当“封疆大吏”。这一窝窝的如同盗贼，每到一地便大肆掳掠，老百姓称之为“劫收大员”。不仅如此，他们最势凶的一着是卖官鬻爵。那些惯于在社会上“滚红滚绿”（胡作非为）的捞家们也乐于用钱官，为占个肥缺，再进一步“飞擒大咬”，狠狠捞钱。

其实，。，有一位电台工作者在广西梧州便接触过一个恶霸地主苏某，此人在梧州郊区占有一大片土地，因鱼肉乡民而家财富有。他还背负民愤，故随身带的手杖实乃“士的剑”，拔出木剑鞘，内里是一支锋利的尖头剑。苏某还怕不保险，出入城乡还别着。因作恶多端，苏某特地花了一笔钱，实施“狡兔三窟”策略，了一个“海康县长”来当。可别小看了这个贫穷的边远小县，那里的“乌石港”是一个渔业港口，每逢捕鱼季节，都有大队渔船开涉北部湾渔场作业。如无特殊原因，总会满载而归。苏某了这个县长，实在是个富不露眼的肥缺。他不必“到任视事”，只在广州和梧州两地一家大小安居纳福，便可遥控指挥，到了时候，自会财源滚滚而来。故此，，特别是在日寇投降、蒋帮“接（劫）收”之际，更是闹得不可开交。正在此时，一向住在香港的廖恩焘先生回到广州，目睹当时乌烟瘴气一团糟的情况，痛心疾首，遂写就七律一首，诗曰：

全城几十万捞家，

占够官来夹手扒。

大碌藕真抬惯色，

生虫蔗办啜埋渣。

甲仍未饱偏轮乙，

贼点能知重有爸。

似走马灯瘟咁转，

炮台难怪叫车歪。

在此诗的颔联中，诗人用了“大碌藕抬色”、“生虫蔗”这两句珠江三角洲的俚语。“大碌藕”是指花钱大手大脚的们，“抬色”的“色”是珠三角的“飘色”，在此指代肥缺。全联的意思是，那些花惯了钱的捞家们择肥而噬，利益均沾，即便是像“生虫蔗”那样油水快将榨干的单位也不能白白放过。诗人这两句俚语运用得很妙，，揶揄得入木三分。没有对社会现状的细致观察，不可能用得这样贴切的。

新镬和旧镬

六年不见先生面，

今见先生重有须。

识透世情唔合炒，

怕同新镬凑埋捞。

风车世界啦啦转，

铁桶江山慢慢箍。

眼鬼咁冤唔愿睇，

暂时诈醉学糊涂。

廖恩焘的这首广州方言诗，，题为《赠友》。

旧时的人写诗，特别是写讽刺诗，多不便点名而代之以“友”或“某某”、“某君”，以免招来对自己的麻烦以便畅所欲言，更尖锐、更率直地达到讽刺的目的。从诗中的内容看，诗人对讽刺对象的年龄和为人是大致清楚的，知道他又老了6年，在官场上更加老练，因此才能识透世情，知道跟谁可以合作，跟谁不能合作。一句“怕同新镬凑埋捞”，把这种“官场捞家”的贪财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什么是新镬？难道还有旧镬吗？一位长者有一段亲身经历：20年前，在广东电台播讲武侠小说《少林英雄传》，在备稿中，对一个情节产生了疑问：少林英雄童千斤问算命的盲人：“地木，新镬还是旧镬？”对方答：“别说了，还没发市。”从书上理解，这是盲人的隐语，意思是问对方生意做得如何。但这样理解究竟有没有错呢？一天，跑到离电台不远的三元宫门前，向一位算命盲人突然发问：“地木，新镬还是旧镬啊？”盲人听了便回答：“今天不是初一十五，生意很淡呀。”果然，盲人听懂了这句隐语！他高兴地蹲下去，向盲人请教这句话的本意。据说是取“新镬没有油水，旧镬较油腻”的意思来表示财源的好坏。诗人之所以挞阀该“友”，乃因他“怕同新镬凑埋捞”，分薄了自己的油水之故。这两句方言运用得很妙，既戮穿了那一窝“省府大员”的你争我夺，又点破了他们的蛇鼠一窝，实在高明！

接着，诗人以清醒的头脑对他们进行点拨道：“风车世界啦啦转……”这样下去，你们的“铁桶江山”真会千秋万代吗？如若冥顽不灵，那你们就“慢慢箍”下去罢。

此诗诗人的视点很高，充满了事物的辩证发展观念（如“风车世界啦啦转”）和尖锐的讽刺手法（如“铁桶江山慢慢箍”）是方言诗中内涵很深的佳作。

蠢项羽

笔者曾笔录一首名为《项羽》的粤语诗，意在批评西楚霸王。诗曰：

又高又大又嵯峨，

临死唔知仲唱歌。

三尺多长犀利剑，

八千靓溜后生哥。

纵使夹罅（蛤蟆）争皇帝，

何必频伦（这么快）杀老婆？

若到乌江唔割颈，

汉兵追到屎难疴（难存活）。

楚汉相争时，韩信布置十面埋伏，英雄被困。项羽突围前夕，美人虞姬置酒为他解闷。项羽连饮数杯，信口作歌，哀叹“时不利兮骓不逝”，并问“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不忍为累，乘项羽不备，拔其佩剑自刎而死。这一段传说的英雄美人故事，著名京剧大师梅兰芳在《霸王别姬》中把它演绎得缠绵悱恻，荡气回肠。而这首诗却对项羽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项羽“频伦杀老婆”是历史事实。当日汉军已经十面埋伏，即使骑着乌骓马也难冲出重围，他无奈地看着虞姬，说了句“虞兮虞兮奈若何”，便给她一匹白绫，让她自行了断去了。项羽后来逃到乌江边，汉兵果然追到。用小船接应他渡江的船夫劝他说：“江东还有许多土地和几十万父老，你还可以再当大王。”项羽说：“当日我带了8000子弟出来打天下，如今只剩下26人回去，有何颜面再见江东父老！”说罢便拔出佩剑自刎身死了。

欣赏这首诗，是因为它把广州方言用得活灵活现，如“纵使夹罅争皇帝，何必频伦杀老婆”这两句，就像作者站在那里，直斥项羽的残忍暴戾、刚愎自用，那么生动活泼、正气凛然，使人如临其境，如闻其声，是粤语诗中的难得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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