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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听了想打人!声调还可以这么玩 | 语言学午餐

2021-04-30 21:41:04

不知道各位读者有没有听过用构拟的中古汉语朗读的《郭沫若的故事》。文章的作者是叶琪。录音由知名的中古汉语研究者,网名polyhedron的复旦大学人类学博士后严实制作。



这篇文章读起来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读完简直要“断气”。文章听起来这么特别是因为它是一篇全入声字文章,时尚程度可谓毫不逊于《施氏食狮史》。它的内容跟郭沫若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刚好“郭沫若”三个字都是入声字,才选了这个名字。



不过,什么是“入声”呢?为什么入声听起来这么像“打嗝”呢?汉语声调里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奥秘?除了汉语,还有其他语言有声调吗?它们听起来又是怎么样的呢?今天的午餐我们就来品一品声调。


什么是声调?

声调是语言利用音调(pitch)的高低辨义。与此类似的概念叫语调(intonation),比如疑问句结尾会用上升的语调读出。语调也是音调的高低变化,但是不辩义。


比如,“妈”和“马”声调不同所以意思不同。但是“妈!”和“妈?”只是语调不同,意思上还是妈妈,并不会变成别人。

“妈已经走十年啦!”是语调变化,不辨义

“蚂蚁竞走十年了”是声调变化,辨义


音调的高低可以用基本频率(Fundamental Frequency,常记作F0) 来衡量。用语音学软件Pratt打开一段录音的时频谱(Spectrogram)分析时可以看到以起伏的蓝线表示的F0。



我们可以分析出来F0在200赫兹,但我们不能指望说某个声调每个人发出来的高度都在200赫兹。声调的高低都是相对的。


普通话里听不到的入声和阴阳

汉语的声调常用由赵元任发明的五度标记法表示。五度标记法中1为最低,5为最高。注意这里的调值也不是绝对的,有些人的5可能比别的人的5要低一些。普通话的四个声调调值分别如下:



同样这些调值也不是绝对的,比如有些人的第四声可能不会降到最低调,也可能不会从最高调起。


普通话的四个声调又叫阴平、阳平、上(shǎng)声、去声。这来自于传统汉语音韵学“四声”的概念。四声分别为平上去入。所谓平声指的就是这个声调跟“平”这个字的声调一致,以此类推。


普通话有平上去三声,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但入声是什么呢?是升?是降?是拐弯?


入声在不少的南方汉语中还可以听到。它和平上去三声不太一样的是,它指的不只是调值,更是音节结构。


入声字的韵尾是无声的爆破音[p̚]、[t̚]、[k̚]。粤语、客家话、闽南话等汉语以及日语、韩语、越南语中的汉字词还保留了这三种入声韵尾。大部分赣语少一种[p̚]。以入声字“国”为例:



吴语、晋语和一些官话方言等的入声韵尾合并为喉爆破音[ʔ]一种。喉爆破音就是“西安”一词里的分隔i和an的停顿。因为有了喉爆破音我们才不会把i和an黏在一起发成ian。


因为这特别的音节结构,入声字的发音非常短促,咻得一下就说完了。这正是开篇全入声字的《郭沫若不喝白色的雪碧》带给我们要“断气”的感觉的原因。


“白色的雪碧”五个字都是入声字。图中是广东话读音,声调采五度标记法标记


文首的版本是以构拟的中古汉语朗读的,你可以听到[p̚]、[t̚]、[k̚]三种入声韵尾。下面还有一个版本是以晋语吕梁片汾阳话朗读的,来自公众号汾阳方言(ID: fengyohua)的《汾阳方言语音教程》。这种方言只剩下喉爆破音[ʔ]一种入声韵尾。



知道了什么是入声,那这个阴平、阳平里的阴阳指的又是什么呢?解释它,我们需要结合音域(register)的概念说一说。


调值可以被分进高域低域,每个域再分为高中低三个调。五度标记法里的五个调值便可以如下划分:


高域

5

4

3

低域

3

2

1


我们来看一下上海松江话的例子。吴方言是汉语里少有的还有浊爆破音声母的方言。关于清音和浊音的概念,各位读者可以回顾一下上次的文章:为什么老外把功夫拼作 “Kung” Fu?谈谈清浊音与拼音设计 | 语言学午餐


下面的音标中[t]和[p]是不送气清爆破音,等同于普通话的d和b,而音标[d]和[b]是浊爆破音,普通话中没有。


(包智明)


我们可以看到,所谓的阳声调调值都在低域,音节的声母都是浊辅音。阴声调都在高域,音节的声母都是清辅音。


浊辅音开头的音节音调会比清辅音开头的音调较为低是在全世界语言中都会见到的现象。因为发这一类浊音时气流较少,声带振动较慢,音调也就会低一些。


即使是在非声调语言英语中,浊音开头的bay的音调也会比清音开头的pay要低一些。


虽然普通话不再拥有浊爆破音声母,但是阴平和阳平的调值得到了保留。阴阳调的区别也能帮助我们了解每个汉字在古汉语中的声母是清音还是浊音。


世界上的声调语言

除了汉语之外,还有其他语言有声调吗?我们来看一下世界语言结构地图集(WALS)。下图中白点所表示的是非声调语言:



下图展示的是声调语言。粉色点是简单声调语言。红色点是像汉语一样的复杂声调语言。



可以看到除了中国以及东南亚分布着不少声调语言之外,非洲萨赫勒以南的热带草原一带由西到东集中了为数众多的声调语言。中南美,尤其是墨西哥也聚集了一定数量的声调语言。


这两片地方的的一个主要共同点是都属于热带草原气候。有研究猜想认为在气候较为干燥的地方少见声调语言,因为干燥的环境会压抑声带,使人无法发出音调的高低。对此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点击阅读原文看一下这篇论文,小编我就不在这里用我仅有的高中地理知识冒充地理小王子了。


不是所有声调语言的声调都像汉语一样需要起伏的符号(contour)。其他形式的声调主要有以下两种:简单的两声调或三声调系统以及高低重音系统(pitch accent)。


简单的两声调或三声调系统只有高低两个或高中低三个调,它们没有汉语这种复杂的升降调和拐弯调。国际音标用向上的斜线[á]代表高调,向下的斜线[à]代表低调,平的横线[ā]代表中调。注意不要和汉语拼音的标法混淆了。


两声调语言的例子:


中马尔吉语(亚非语系乍得语族)

高调ʃú尾巴
低调ʃù弄干

(Carl Hoffman)


三声调语言的例子:


约鲁巴语(尼日尔—刚果语系)

高调kó̜建造
中调kō̜
低调kò̜拒绝

(Douglas Pulleyblank)


这种简单声调语言也是可以有升降调的。只不过不会像汉语一样有是31降还是53降这种精致的区别。国际音标用高调符号加低调符号组成的[â]表示降调,用低加高组成的[ǎ]表示升调。


哈卡—钦(藏缅语族库基—钦语支):

降调

ka hmâː我的伤口
升调ka kěː我的腿
低调ka sàː我的动物

(Larry M. Hyman & Kenneth VanBik)


除了上面说的简单声调,还有一种声调系统叫高低重音系统。使用这一系统的典型语言是日语。


这种系统和上述其他系统的区别是前述语言的声调都是一个语素的一部分,所有的语素都有自带的声调。但高低重音系统中的音调是因为音节出现在特定的位置而获得了不同的高低调。只有一部分日语词汇有高低重音,但每一个汉字都拥有自己的声调。



下面给大家贴一段声调辨别小练习录音,来自Comprehensive Articulatory Phonetics。录音会念21个词,每个词都是 [mopisu],但是其中一个音节会读成低调,而其他两个音节都是中调,也可能三个音节都会念成中调。每个词读完后会都会立即公布哪个音节读成了低调,大家可以自测一下自己的耳朵灵不灵。



以上就是今天午餐对汉语及外语的声调所作的一个简单介绍了。声调里面值得我们探讨的有趣话题还有很多,比如声调是怎么来的,操普通话的音乐家是不是比操英语的音乐家对音高更敏感,等等。做语音学研究的同学,也不妨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声调。


你的方言里有独特的声调吗?你还知道什么有趣的声调语言吗?在留言里和我们分享吧。



视频来源

严实(@polyhedron)

汾阳方言(微信公众号:fengyohua)


参考资料

Bao, Zhiming. On the nature of Tone, PhD Thesis.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1990.


Cleghorn, T. L. & Rugg N. M. Comprehensive Articulatory Phonetics, 2nd ed. CreateSpace Independent Publishing Platform, 2010.


Dryer, Matthew S. & Haspelmath, Martin. "WALS Online - Feature 13A: Tone". The World Atals of Language Structures Online. wals.info/feature/13A#2/19.3/152.8. Accessed 28 Mar 2018.


Everett, Caleb et al. "Climate, vocal folds, and tonal languages: Connecting the physiological and geographic dot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2:1322 – 27. 2015. (阅读原文查看)


Hoffman, Carl. A Grammar of the Margi Langugag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3.


Hyman, M. L. & VanBik, K. "Tone and Syllable Structure in Hakha-Lai". Special Session: Tibeto-Burman/Southeast Asian Linguistics, BLS 28, 2002.


McWhorter, John. "The World’s Most Musical Languages". The Atlantic. 13 Nov 2015. 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5/11/tonal-languages-linguistics-mandarin/415701/. Accessed 28 Mar 2018.


Pulleyblank, Douglas. Tone in Lexical Phonology. D.Reidel, 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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