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机型选购 >《洗头》

《洗头》

2022-03-27 20:41:58

在十月不冷不热的日子里 陈香之和秦多结婚了,晚上香之躺在秦多的臂弯里听秦多畅想未来,秦多说:“以后啊,咱俩可以开一家自己的糖水铺啊!我家的糖水手艺是祖传的呢”香之静静地听秦多跟她讲,她觉得此刻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可是吧,咱们没有钱,还咋开店”这句话一下子把香之从美梦中拽了出来,是啊没有钱可怎么办。香之和秦多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他俩本来是好朋友也就顺理成章的结婚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阿对,秦老师说广东最近发展的越来越好了,大城市的机会会不会多一点”话说着,秦多起身下床走到桌子边摆弄着一个机器“这个叫CD机,是田大壮从深圳带回来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老欺负我的小胖子,你别说现在还真挺出息”终于放进去一张碟歌声悠然的穿出来“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 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 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 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唱着他俩都听不懂的粤语。香之终于坐了起来“这是什么歌?”秦多已经在凳子上点了一支烟,慢慢地翻过包装盒上面写着叶倩文-珍重。香之在心里慢慢种下了深圳是个好地方的种子。


那年,香之二十岁。


“你看我今天穿这个好看吗?”香之挑了一件小碎花的连衣裙在身上比量着,秦多看了一眼“好看!”他俩婚后去看他们的老师秦老师,秦多就是跟了老师的姓,香之则跟了师母姓。两位老师是他俩的“父母”就连结婚都是老师撮合的。秦多也一直在秦老师的画室帮忙打下手。

“哎呦,这么好看的人是谁呀?”

“陈老师,近来身体可好?”

“好着呢,好着呢。老秦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陈老师朝阳台的摇摇椅大声喊着。

“哎,快进来快进来”

秦老师双手背后招呼他俩赶紧坐下,陈老师也恰好的端了水进来。

“老师,我俩想开一家自己的店,但是还没有本钱,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现在啊当然是广东啦,这个年代谁还不会说个粤语呢,都说广东是个好地方,正在发展,看去深圳的人一个个都风光体面了,谁知道呢,现在去,只能赚不能赔!”

听见老师都这么说,给香之打了个定心针。

深圳,非去不可了。


秦多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没能跟她一起走,香之也决定不等他了,自己先去了她的好地方,深圳。

香之来深圳第一件事就是改名字。之字改成了莲字,这样其他人就叫她阿莲。深圳这边的女孩子好像更喜欢这么叫。香港回归,举国欢庆 香港到深圳太容易了,就像男人女人相恋那么容易。两边的贸易往来愈加的频繁,经济发展的愈迅速。钱就挣的多了,人也就操劳起来,人一操劳起来,就累了,累了就需要休息,甚至是花钱有人帮你休息。

九十年代末的深圳,足疗、推拿 、洗头产业迅速强大起来 ,谁让深圳叫特区呢,啥叫特区?就是钱特好赚。

阿莲选择的是洗头业,简单易学钱还多,偶尔遇到个阔老板还能多收点小费。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洗头的基础时间是三十分钟,床位的斜前方就有表,如果客人躺下到起身没到三十分钟,投诉你一个星期就白干了。

在顾客躺下之前先放一块塑料布,三十分钟难免会湿了后背。把头发都撩进面前的水池,打开水龙头试了试水温“水温行吗?”得到允许后,就不会再说一句话,各有各的事干。顾客往往会睡着,忙着赚钱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而香之不一样她算的是又赚了多少钱,离开店还差多少,自己还有多久可以当上老板娘。左手熟悉摁压着几分钱一斤的洗发水,在一个又一个头上摩擦按压。阿莲两手的中指按在风池穴,先按穴位两个八拍,再以顺时针方向揉穴位两个八拍,再从风池穴向下延颈椎擦至颈肩,四个八拍。然后是太阳穴,以双手指腹,从后脑枕骨开始按摩--按住,螺旋转动指腹。双手手指张开,贴着头皮插入头发中,用力握拳令头发有被抓起的感觉。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整个头皮都被拉撑过为止将双手十指微屈,由前额发际开始将头发梳往脑后,一面梳理头发一面摩擦头皮。这样的步骤要反反复复三次,阿莲一句也不敢忘一遍一遍默念着,洗发水也一次比一次少。

这次不一样阿莲想起来她来深圳的前一天,秦多带她去了迪厅,与其热烈的霹雳舞,她更喜欢交际舞,男男女女步伐变慢,烟味暧昧且妖娆,迪厅也破天荒的放了抒情歌,香港歌曲当时总是特别的火,这首珍重也不例外。秦多在她耳边,轻哼着“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秦多蹩脚的粤语,在香之耳朵里也是棉花糖。

在熟练这些步骤,身体肌肉可以靠记忆继续活动。

这一年香之二十二岁。




秦多今天打电话来第一句话就是“有了!”

阿莲一头雾水“什么有了?”“你别光笑啊”

“香之,我们有店面了!”

阿莲激动快要哭了出来,虽然听秦多叫她香之有些别扭。

看着自己因为长时间的泡在水里和被化学药品的侵蚀的双手,流了眼泪,不是因为疼,是幸福。阿莲的手已经变得粗糙,一开始还会裂小口子,一沾水就疼的不得了。现在多大的口子都不觉得疼了,雪花膏还是会坚持用,一天就用两次睡觉前,午饭时。阿莲时刻地为老板娘准备着。这些她从来不跟秦多讲,只是告诉他深圳多大多好多神奇,也顺便问问还缺什么。这样阿莲的好梦会连续好几天。

阿莲收到的小费不仅是人民币。还有日元、美元、韩币。

阿莲一开始不认识韩币,第一次给小费的是一个韩国女人,身上的旗袍一看就是街对面的天天放邓丽君那家店买的。硕大的面额着实的吓了她一跳,她愣在那钱不说收也不说不收。韩国女人见状以为不够又给了一张。阿莲这下更紧张了,这可怎么是好,来消费的客人一般都是大老板或者不差钱外国人。韩国女人咬咬牙,又给了一张,并竖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好!阿莲彻底懵了,三千块钱啊!阿莲得干几年才挣得出三千块钱啊。后来阿莲实在憋不住了。拿了钱胆怯的去银行问了问,原来才知道也不过是几十。阿莲想起这些禁不住的笑了笑。

这一年香之二十四岁。


糖水铺经营了一年多,阿莲因为劳工合同一直没能回去。还剩下一年多的时间,每分每秒阿莲都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难耐。不过,阿莲和秦多的架也是越来越多了,秦多老是出门吃饭,一开始阿莲还理解是需要打点的人多,但时间长了不一样。女人的心思总是比男人敏感多疑。秦多也一开始耐心的解释着,后来也觉得烦,但一想到阿莲辛苦的挣着钱,店面一大部分都是阿莲的,作为一个男人他就感觉窝囊,很窝囊。

这一天打点的是一个政府的科长,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一个小糖水店也能这么费事,但对他们扩张外送起着重要作用。正吃着,阿莲又来电话了,显然语气我一猜就是你又在吃饭。

“我21号回来,今天17号”

“嗯,好”

“怎么,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怎么能不高兴?我还在外面吃饭..”

一会说还没说出来,阿莲就挂了电话。

秦多皱了皱眉头。

“怎么,老婆管你了?”科长打趣他

“没有没有怎么能,来我们继续啊”

秦多的心里多了一堵墙。


“你好,请问是陈香之女士吗”

“我是”

不知道为什么,阿莲接的这通电话很难受

“秦多先生在昨天晚上醉驾,出了车祸,请您尽快回来”

“可是我要21号才能回去”

“那秦兵是你们的老师吧,那事情我跟他交接了,你们有什么自己联系,需要帮助还可以找我。嘟嘟嘟....”

阿莲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怎么过的,只是知道要回去。秦老师也把葬礼的日子定在了22号,为的就是等阿莲回来。

葬礼明天举行,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好日子


阿莲看着车窗外的黄昏,掏出了耳机。

单曲循环着“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 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 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 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

这年,阿莲二十六岁。



Copyright © 2023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香港粤语音乐分享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