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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杯•获奖作品】唯伊

2020-09-23 02:14:36

二等奖作品 


唯伊

——冯梓枫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

光透过玻璃,打在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光晕。空气里飘着桑树的香气。

十二岁的筱隽儿走在长长的过道中,她露着光洁的额头,扎着马尾,那辫子在她脑后晃出此刻窗外秋千的弧度。鹅黄的墙壁映照着她的身影,那么干练、笔挺。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我们看到她扎着大红束腰,昂首挺胸。宽大的粗布练功服下是跳跃舞蹈的灵魂。

在过道中,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和其他女孩一样,筱隽儿不断重复着下压腿的动作。她是这群科班中年龄最小的姑娘,但是老教练一视同仁。练功房的木地板上,有大大小小的坑洼。当筱隽儿反撑着手臂,把身体弯成一道弧形时候,她看见光在这些坑洼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她观察着自己的影子,从发梢顺至脚踝。那身体轮廓在光下平滑舒畅而显示出美丽的雏形。这时候,身后的那些姑娘中喧出一片哗然。她回过头,是她父亲。

所有人都知道老筱是一个粤剧大明星,是上过电视,被电视台采访的重点人物;他的武打戏几乎都是场场满座,众人佩服;但鲜有人知道他深爱自己的女儿。

在隽儿还很小的时候,他就把她送进科班,一方面是希望女承父业,一方面是隽儿本身的体质就比同龄人的要优越一些,再则是隽儿在从小的家庭熏陶中,对粤剧的熟悉、喜爱程度与日俱增。隽儿也不负重望,把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武打功底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登台演出中,她都表现得夺人眼目,真是一颗冉冉升起的舞台新星。

她热爱这门艺术。那些在外行人听起来咿咿呀呀千篇一律的唱腔,在她听起来,却是如酒入喉,身心迷醉。为了纠正自己错误的舞蹈姿势,她可以练上成百上千遍,成百上千个小时,直到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动作规范为止。这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小姑娘,在这个认真而坎坷的阶段,是少女中最美的精灵之一。她用灵气和韧性诠释她所理解的粤剧舞蹈,她感到足尖和木板的接触给予了她和大地的联系,而每一次扬手都有流风经过成为她的霓裳。



她当然也会被沙袋压筋时的巨大痛楚激出眼泪,也会因为一个不留神的旋转跌得血肉模糊,但是在少女筱隽儿眼里,这些在自身的企盼、父亲的鼓励、成功的光环、挚友的陪伴以及同龄人的较量中,都显得不那么紧要。还在牙牙学语的阶段,她先学会了哼粤剧的调子。这除了归功于自己的父亲,还有家里的老式电话机旁那台可以接收广播的有线唱机。

老筱用余光瞥了瞥那些大小姑娘们,他并不是来找女儿的。他在隔壁房的门口停了停,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这是一个盛夏的普通的下午。风从门口涌进来,把室内积累了一下午的热气和汗味冲淡了。筱隽儿把腿从单杆上收下来,轻抹掉额前的汗水。

不久后,练功房、走道、宿舍营里,都装上了那种黑黝黝的小扩音器。扩音器每日准点播放经典歌曲,时而是传统粤曲,时而是海外名作,可惜声效不太好,让人总以为是扩音器坏了。在黄昏的时分,筱隽儿常常会先去食堂打饭,然后坐在剧团的前院二楼阶梯的石栏边,边听扩音器传出的不规整旋律,边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桑树的影子罩着她,把一日内最后的阴凉送给这个汗水浸透练功服的女孩。

董艺婕常在这时分来找她。俩人说些闲话,都是些零零散散的话题。

董艺婕比她年长三四岁左右,也是不大喜欢和那些女生聚在一起的。她天生就有一种大气的风范,而不是像小家碧玉、织线绣花那种闺中小姐般,也不是像扭扭捏捏、一脸稚嫩的女学生般。她把她的大气表现在舞戏中。在足茧层叠的积累中,她能使她的舞姿收放自如,使情感传染到观众,让观众也为之触动。总之,台上的她,眼角眉梢都是戏。她本身就是一幅定格了的、正处于事件发展高潮中的粤剧场面,引人瞩目。

艺婕的唱腔在科班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据说她的太爷爷那辈曾到京城去给皇上唱过戏,而且还被皇上钦点赏誉。

普通的传闻就像此刻从一楼那家小食店飘来的蒸糕香气般,被风搅搅就会渺无踪迹。可关于艺婕的传闻,就会像真正的蒸花糕入胃般,深得人心,回味无穷。因此她常会被奉为羡慕的对象,而欣羡又很容易衍变成嫉恨。所以,资质平平的女生们自知和她不是一路人,平时也就不会相处到一块去。

除了艺婕,隽儿也没有什么真心朋友可以平心静气地交流。她科班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把她拉拢过去。但她并不喜欢这种聚会。她已经恍惚觉得,人在掌握越多的词汇时,说出来的话越多,闲言蜚语也就越多。这和唱戏是相通的,唱法越丰富的,往往也就绕晕了自己。

广东的天气普遍炎热。在这样普遍炎热的天气里,筱隽儿日复一日的练功,并偶尔参加比赛和表演。

广播站咿咿呀呀传出了《诗经》的唱段。

 

(二)

“唯伊嫒,你知道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吗?”半头白发的老教练拿着剧本,在舞台上大声质问着,声音好像从地下、空中、天上三个方向传来,如同一把大枷锁般拷住筱隽儿的四肢,让她僵硬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光从头顶的大照明灯中大批量泄下来,把那张原还有些红润的少女的脸照得面无血色。几粒汗珠悬在她的鬓角,在这闷热的幕布下像几颗冰凉的钻石,发出微弱的光。



“唯伊”是老筱和几个好友给自己女儿起的艺名,据他回忆,他是根据诗经中有名的《蒹葭》一篇取的,恰巧他那天手里拿着本新剧本,头篇就是同名改编的家国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对这两句诗似乎格外有感觉,常在读完后沉吟顿久,而他自己在台上台下被热心观众亲切地称为“沈郎”,大概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粤剧大师“某郎”的影子。

教舞蹈的老教练恨铁不成钢地走过来,她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在隽儿目前所在的剧团已经工作了将近二十年。此刻她的银发在舞台灯光照耀下,闪出寒光。“你的手,是被米虫蛀了吗?朽得和条烂木似的?”筱隽儿尴尬地垂下手,藏到背后去。“点解越睇你越发觉你比以前怠慢了?学下你阿爹当年的拼命样子。”筱隽儿其实心里清楚自己最近的表现。她是有心结了。

事实上,从昨晚饭桌上某一刻开始,到今早在舞台的初排时,她脑中始终处于茫然放空的状态。

老筱在饭桌上,大概是先前和几位老友喝了小酒的缘故,两眼带笑、满面春风地和筱隽儿的母亲商量让渊民去上大学的事宜。隽儿仿佛是某处布景,全然给他无视了。筱渊民比她年幼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也长着一双桃花眼,在饭桌上扒饭扒地呼噜作响。做姐姐的把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稍稍顿了顿,把碗凑了上去。

 

(三)

许多事情都是发生在背后,而只是以最终的面目示人。就如老筱家某天不明所以就被调查,而人也被调查人员带走一样。筱隽儿是在练功房坐下腰时候听到她父亲被带去拷问的消息的。

她以为是窗外的桑叶大响,使得她听错了,也可能是没听清楚。但结果已经摆在那里,就是一张通白的大纸等着签字。来代生病老教练监督她们的那个年轻男演员,还在和班上的几个女生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注意到筱隽儿慌乱穿鞋、匆忙离去的身影。筱隽儿到自家楼下的楼梯口时,感觉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有些天旋地转。练功房流下的汗在路上蒸发干净了,现在是重新一批的汗流浃背。她已经听见了母亲焦急的控诉,甚至似乎已经看见了弟弟受惊的模样。

那年十四岁的筱隽儿也许还不清楚“版权法”“精神成果”是什么,但她深刻理解了“名誉”、“名望”这些同样抽象的东西。

走进房间,那些原被父亲精心装潢、放在内阁壁橱里的奖状和奖杯,当然也包括她的,如今大多散乱在地上,还幸存着的,大抵是母亲殊死保护的结果。奖状纸屑浮叠,奖杯缺角裂折。筱隽儿走在这些破碎的荣誉之间,却无法还原它们最初的样子。

时隔两个星期,筱隽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她宁愿不承认那是她父亲。满身伤痕、双目憔悴的父亲让她无法再用第二次眼光去打量。

 

 

(四)

七年后

“嗯。”

挂了电话,筱隽儿走到大厦的玻璃前,玻璃中的内倒影上,筱隽儿身上那件某电台公司工作服上的图标清晰而准确地和楼下一模一样的地标吻合了。路灯拥挤地照着繁华的大街,只是在二十层楼的高度,再多的人声喧闹也不甚清楚。筱隽儿双手合掌,朝掌心呼了一口气。一束黑发从她的额前凋落下来。寒冬不影响这座高速发展的南方城市夜景的美丽,远处是万家灯火,黛紫流彩的云。此刻正是灯火为夜晚在做铺垫。高楼林立,就如一个个繁杂的柜子,人们就生活在各自小小的抽屉格子里。这遑遑又颸缈的人间,到处附着冰凉的绮丽。



隽儿突然想起前几天艺婕寄来的信。她转身回到工作台边,从摞起来的文案之间找到那封信。

“伊:

你说,我到底要给我的孩子起什么名字好?医院现在还没有出结果,大概也是出不了的了。但我猜是个男孩。

我也发现了自己在孕期的心情有点暴躁,尤其是最近,总是挑请的保姆的毛病。还没去问医生。

我过几天会陪他去广州,大概是这个月底。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讲讲话吧。

挂念你的

妤”

见面的时候是一个周末。筱隽儿穿着一件简单的白毛衣,化了淡淡的眼妆。坐公车来到约定的小酒家。俩人二话不说就先来了个拥抱。抱着抱着,眼角也就有了泪花。但最终,俩人还是笑着分开彼此。艺婕胖了,她手上染着红艳剔透的指甲油,套着钻戒,耳边还坠着两颗与之呼应的白钻。待俩人落座后,又突而显得无话可说了。

最后还是艺婕先开了口,她用稍显丰盈的手,拨开眼前坠下来的几根头发,哽咽着:“你说,我们多久没有见面了。”俩人从多年来的境遇讲起,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讲述自己生活中的种种情形。其间她们也不约而同地齐声感慨外来媒体对粤剧这门艺术的冲击是多么的残酷。

当得知隽儿最近在为筱渊民的学费发愁时,艺婕顿时显得很不满意地说:“小弟的学习不能耽搁,我来帮你垫着,你莫要和我争辨。”说罢,当即就从身旁的提包里拿出一副卡包来,在手机上摁了一串号码。号码还没摁完的样子,铃声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艺婕一脸抱歉,是她的那位任先生来找她了。

任先生全名叫任邱,但许多人都绝不会叫他全名,而是称呼他任大老板或者任董事长。他在大企业上班,工作时常显得繁重。出于不能长时间陪伴自己的妻子的羞愧心理,还有其他的因素,他只能为艺婕请了个保姆。那保姆是个北方人,粤语听不大懂尚且不提,许多从北方乡下带来的坏毛病才是惹得艺婕大发脾气的主要原因。

筱隽儿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推开咖啡厅的前门。单从此刻的照面,她没法估测出他的年龄,那打了蜡的黑发还有精心剃刮后的下颚,让她觉得他还年轻,可成熟的风韵却从他的稳健步伐以及若隐若现的笑容中不时溢出来。待任先生走进她们的包间,筱隽儿微笑着起身和他打招呼。艺婕也站起来,自然而然地挽住任先生的手臂,含笑着互相介绍。三人落座后,任先生随手从纸巾盒下抽出那张菜单,细细打量起来。筱隽儿一边和艺婕继续说话,一边不大好意思地和任先生推辞不必破费。

艺婕裹了裹黄色的毛披肩,笑道:“你就由他吧,我们好不容易才聚成,不好好吃一顿怎么行呢”筱隽儿也就默声了。但她还是显得有些不自在。

上菜中途,她借口去了趟盥洗室。在酒家明晃晃的灯下,她看见自己脸上虽然有些疲惫,但是还是入得人眼,并且在某些角度上,还算精致的。她曳了曳毛衣的领子,在白色羊毛温柔的衬托下,她略施粉黛的鹅蛋脸显得明媚而不俗,那双桃花眼此刻正做出楚楚动人的模样。

饭桌上的筱隽儿显得自然多了,她本身在电台工作的经历为她在这次聚会中,凸显口才。期间几次三番的,任先生不吃饭,反光听她讲话了。艺婕一边帮丈夫夹菜,一边附和着筱隽儿。

她的耳坠子摇晃地厉害。


(五)

那封信就躺在艺婕的信旁边。如果这信是两个人,他们一定会互相厮杀的。

任先生从那次聚餐后不断向筱隽儿发出私下见面的邀请。筱隽儿有些恍惚,此时的她还在为再次否决下来的升职要求而郁郁寡欢。

她的右手边是喝了一半的咖啡,左手边是吃了一半的药瓶。

丁一鸣是她的主管,同时也是整个电台节目的主管。让筱隽儿很觉得奇怪的是,他从不许记者们采访、调查关于粤剧的事宜,就连在做主播时,也不准提及任何关于粤剧的信息。

可筱隽儿瞒住了他,她在电台的号名便仍是她做小生时的艺名“唯伊”。那些形形色色的观众会常在深夜向她絮絮叨叨各自生活的举步维艰。她就是一个知心姐姐,一个二十几岁的美丽的知心姐姐。她为他们答疑解惑,抚慰他们的心灵。在科班练下的嗓子,使她的声音听起来干练而清晰,在那些透着烦闷、焦虑和困惑的夜晚显得格外舒坦人心。几乎所有的听众,都会在和她接通连线后,亲切地先喊一声:“唯伊姐。”无论年龄大小,身份职位。似乎只有听到了筱隽儿的应答,他们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和欲望。

可唯伊知道,她未必是他们的唯一。

 

(六)

当筱隽儿看见那几株吐出新芽的桑树时,她的身体有微微的战栗。时隔八年,她重新走上练功房的石阶。里面还传出老式唱片机的声音,但是从前安装小扩音器的地方全部换成了精巧的音箱,现在里面正有一个咬着字,努力使自己发音正确的女主播在讲话。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呆立在原地。那些红缨枪,那些绿字板,那些落着细尘的木柜子,还有经年的幕布的味道,一股脑纷纷涌入她的思想中。

她看见当年那个在光下把腿搭在铁杆、满头大汗的小筱因为天气炎热发出了一声抱怨。汗水把她的后背浸湿了,凹显出小巧雅致的弧度,宽大的练功服也遮不住她的未来窈窕的身姿。那精灵的模样。她看向门口,那些姑娘们摆放鞋子的地方,依然是被磨得光亮。

原来蛰伏在最深处的东西会在某一刻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从而占据整个内心。她下了决心,但在此之前,她需要找到当年的真相。

打开叠纱累布的戏服箱子,她记得底下是那些和艺名簿放在一处的剧本集,都是浅蓝封面,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大概字迹也损耗得不明晰了吧。她没有留意到身后黄组博的靠近。倏的一下,她转过身,看见组博微笑着背着手站在那儿。他穿着一件白衬衣。“我帮你一起找吧。”

事实上,筱隽儿回来这里翻寻资料也是因为他告诉了筱隽儿,她父亲当年被判案的细节的。在他的先前讲述中,筱隽儿逐渐了解到自己的家庭蒙受了多少的羞辱和欺骗。那天,她的泪水冲淡了为采访某位企业家而化的眼妆,回到家后,依然哭得一塌糊涂。


(七)

轻抚着眼前这个大男孩颧骨分明、标致儒雅的脸庞,筱隽儿没有作声,她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广场上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人注意他俩。良久,她依旧沉默地背身离去。

丁家帆当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做错。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筱隽儿在立交桥上漫步,一边望向远处的车水马龙。晚上八点的风从她耳鬓间穿过,带出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这香水味中有疲惫感。她的高跟鞋把她的腿部线条勾勒如雕塑,也就只有在她身上,我们能够知道,原来走路也可以是一种学问。此刻的这座雕塑,有悲剧色彩的刻印。

筱隽儿在不久前恍然清楚了自己为什么在这个职位上做了这么些年也没有任何动静,却和丁家帆交往后不久被提拔到一线记者的原因。她哑声笑了笑。她是在秘密情况下去调查才得知,原来当年父亲锒铛入狱的下场是被人陷害的结果。她顶着无数的巨大的压力,闯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得到了这个结果。但那又如何呢?丁一鸣已经顺理成章地做过了粤剧团长,如今也同样顺理成章地混成了电台台长。甚至,她还在和他的儿子卿卿我我。想到这儿,筱隽儿有些不自然地搂住自己。

但很快,她放开两臂,微笑着加快了步伐。


(八)

没有过多的眷恋,也带着出乎她自身意料的冷静,筱隽儿辞去了电台的工作。

她终究是有成长的。

只是在走出公司大楼,走向爱人黄组博之前,她回头瞥了一眼这幢各处亮着灯的高楼。坐在组博的车上,筱隽儿看见眼前的路灯串成几排金色长虹,带着这座城市的影子,向所有人昭示它的繁盛、华丽。在驶上一座立交桥后,一副从未见过的夜景在他俩面前展现出来。红的、黄的光,闪烁着招牌的门店,热气腾腾的酒家,在举办比赛的市体育馆,还有人潮汹涌的超市..筱隽儿朝车玻璃呼了口气,她用手指在上面随意地涂画。

为数不多的星星缀在那些高楼的犄角处,看着这座日益昌隆的南方城市,也看着如蝼蚁大小却有着大梦想的人们。


(九)

曾经失去的,命运正在逐一地还赠给她。

筱唯伊在江边走着,江风舒畅,风里有水气,有甜的春天的气息。她停驻在某座石柱旁,靠着石墩,微微昂起头,闭着那双眼角虽已有浅纹,但仍然美丽而多情的桃花眼,任由江风洒脱。她现在是某知名粤剧电台的经营人,和各大媒体交涉得很好。各大高校、学术界的活动也常聘请她去做主持或者发言人。

不过她也没有就此认定这就是当年的“唯伊”一直憧憬着的生活,但是她发自心底的满意也就足够支撑她无甚怨言地兢兢业业。

不久,她漫步回到市中心熟悉的大街上。如今的这条街市的繁华程度,远非昔日可比。她远远看到被暗黄路灯照亮的公园角落里有一株似曾相识的树木。

“是桑树。”她默想到。


排版 | Suzy

图片来源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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